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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索里尼|把电影关进猪圈!!

2015-09-21 Claudio 看电影看到死
大师经典巡礼



把电影关进猪圈!!

——看帕索里尼《猪圈》

作者:Claudio



本片是帕索里尼的电影符号学的标本作品,比起更加风格化,也更加诗意的《定理》,本片显然更加露骨和易懂。但是布努艾尔的痕迹也就更加浓厚。帕索里尼自己透露,本片的灵感来自于布努艾尔的《沙漠中的西蒙》,帕索里尼认为《沙漠中的西蒙》是布努艾尔最好的电影,这里面的道理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帕索里尼在《沙漠中的西蒙》看到了他一贯着迷的野性和洪荒之美,野性来自于人类,洪荒之美则是对古怪人性的莫大的讽刺(也可以看做是同义反复)。本片中,不管吃人的还是吃猪的最后都被吃光了,唯一幸存的就是象征权力的资本家和那个人类构造的宏伟的工业社会。




还是给大家分享几个细节。在埃特纳火山游荡的青年第一次杀人后划了一个十字,这样的设计当然是对于盲从天主教的意大利人的一记耳光,但是我觉得也反映了导演悲天悯人的情怀,流浪青年的第一次杀人更多是动物本能在驱使(他第一次看到士兵以及最后被处死时的表情都充满恐惧),而那个倒霉的掉队士兵,长着一张娃娃脸,走入画面时吹着口哨,这些镜头都可以理解成是帕索里尼眼中传统意大利美感和道德的象征,这些美妙的意象很快就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兽性给咬得只剩骨头了。




流浪青年长相俊秀,他在被送去喂狼前说了唯一一句台词:“我杀了我父亲,吃了人肉,我享受吃人时。”他的表情仍然保持着一种野性的优雅,甚至羞涩,在帕索里尼笔下,这个吃人者简直有了殉道圣人的感觉,他拒绝在受刑前亲吻十字架,被活捉前主动脱光衣服,我认为,至少他后期行为不再是纯动物本能的,他的种种反常举动似乎在表明他不是疯子,不是狼孩,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类文明的反叛者,比起受害者,他只愿意做施暴者。




埃特纳火山爆发时,人类发动了食人者的诱捕,唯有那个流浪青年拒绝反抗,他的行为让我联想到被捕前的耶稣,甚至连他的外型和气质,也都像极了1964年《玛窦福音》里的青年革命领袖耶稣。比起第二个故事里那个油嘴滑舌又满嘴废话的富二代尤里安,这个流浪青年象征了帕索里尼一贯钟爱的原始野性,他赞美这种野性,在高谈阔论革命的60年代西方社会,唯有帕索里尼吐了头脑发热的电影圈一口唾沫,告诉他们真正的革命就是在荒野里吃人,什么人都敢吃,包括自己的父亲,包括自己。




我弄不懂为什么影评人坚持认定,吃人集团的出现是在暗喻剥削弱者的资本家,至少我是没有看出这样的痕迹,相反,我们看到,联系两个故事的是帕索里尼的基友达沃利扮演的贫下中农,(他一直是帕索里尼电影里纯洁无产者的象征),那个食人青年只愿意对达沃利扮演的农民说话,在我看来,似乎帕索里尼还是把吃人者划在无产阶级的阵营里,当然这可能有些牵强,但可以肯定的是,吃人不是资本家愿意做的,他们只愿意养猪赚钱,所以资本家的儿子最后被喂了猪。




回到第一个故事,这些食人族被活捉和扔去喂狼的结局是符合人类价值观的,也是符合社会达尔文主义的,帕索里尼用传统意大利的方式来拍摄这个场景:异端裁判所以基督的名义把食人族扔去喂狼。似乎,文明人面对野蛮的唯一手段就是以暴易暴,在谈论这个很容易引起道德争论的问题时,帕索里尼的态度是:他从来不愿意去过多批判人类本性里的野性,他喜欢批判的是权力关系下的暴力。



帕索里尼苦心营造他的诗电影,本片的蒙太奇和画面构图还是很有意思的(比如在拍摄诱捕的场景时存心使用了很多模糊的中远景,人为地拉低了影片的节奏和制造了强烈的间离感,当时的帕索里尼痴迷布莱希特的戏剧理论),而帕索里尼最喜欢雕琢的是语言和画面的互动,在荒芜的埃特纳火山,食人族们基本不说话,在富丽堂皇的德国庄园,资本家们的对话冗长又造作,彼此间前言不搭后语地互相挑衅。




我们看到一贯在帕索里尼电影里扮演恶魔和暴徒的franco citti出现在流浪青年身边时,前者一言不发,眼神中却满是兽性,此后出场的吃人族都只是用中远景交代,熟悉帕索里尼的人都知道,franco citti的每次出现都预示着魔鬼,按照这个线索,我揣测帕索里尼的思路是暗示:人类的兽性最终会被魔鬼调教成有组织的犯罪,而帕索里尼眼里最大的有组织犯罪就是资本主义。我知道帕索里尼本人是不信魔鬼和耶稣的,他信奉的是原始宗教,即便是原始宗教也不会美化吃人,吃人预示着人性的彻底崩溃。但是,在帕索里尼眼里,吃人和资本主义的堕落比起来,反而是小巫见大巫,甚至还有了点英雄主义的气息。



所以,与吃人青年不同,资本家夫妻第一次出场时就是优雅和残忍的(这是帕索里尼世界观里资本家的两个本质),帕索里尼把他们描绘成无可救药的怪物,他们不需要魔鬼诱惑,已经直接堕落倒底了。那个母亲还仍有人性,(母性是帕索里尼电影喜欢歌颂的)而那个弹着琴策划如何整死竞争对手的父亲简直就是在暗示6年后《萨罗,索多玛120天》里的四大暴徒,他化着希特勒似的状,谈吐间都是意大利语特有的歌剧腔,他的对手满嘴科学技术,彻头彻尾的工业文明信徒。全片最后的一句话是这个技术控资本家说的:“别对灵魂说坏话!”,听完这句话我拍手叫绝,这是个再好不过的反讽设计,帕索里尼乐于告诉他的观众,亵渎灵魂的不是吃人的猪,反而是这些掌握尖端技术,冠冕堂皇的大资本家,传递完这个全片中心思想,这部很有趣的电影戛然而止。




我唯一有些疑惑的就是,在帕索里尼最早的构思里,影片结局中他会让斯宾诺莎出场,斯宾诺莎象征的理性主义是很对资本主义既得利益者口味的,但是斯宾诺莎的泛神论应该是帕索里尼推崇的,更加有意思的是,斯宾诺莎是个犹太人,而影片中的纳粹资本家有收集犹太人头骨的怪癖。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讽刺,帕索里尼眼中的工业时代的人类跟关在圈里的猪一摸一样,而管猪的人也许就是猪翻身做的主人(跟盘古唱的一样),最后也会被猪嚼成碎片。



再谈一下本片中尤里安和伊达这对小情侣,尤里安的饶舌和虚弱代表了帕索里尼眼中的60年代造反学生,活泼又天真的伊达或许是帕索里尼眼中他那代人的女性的形象,伊达对尤里安既鄙夷又迷恋,最后果断分手,帕索里尼对于60年代的学生运动无比反感,所以他把尤里安扔到了猪圈里,在帕索里尼眼中,这些叛逆的学生也不过就是嚎叫个不停但也受压迫的 一头头猪而已,终究也难逃被别的猪吃掉的命运。帕索里尼把影片设置在比意大利更工业,更冰冷的德国,影片中的资本家的原型是希特勒的大金主克虏伯。



总之,影片的第二个故事很容易解读成是对《萨罗,索多玛120天》的一个前驱,一个prelude,帕索里尼把这部影片作为是他诗电影的一个尝试,很可惜,这个尝试没有真的继续下去,《萨罗,索多玛120天》仍然保留了一些诗电影的痕迹,但是再没有《猪圈》的韵味,《猪圈》以后,再无诗电影。帕索里尼难得有这样的自由,在电影里如此天马行空地随意编织画面和情节,这样的电影除了《猪圈》只有《定理》,我常想,如果帕索里尼在《生命三部曲》以后仍然坚持拍摄《猪圈》这样的诗电影,那很可能就没有《萨罗,索多玛120天》,他也很可能能得一个善终,但是一语成谶,他自己最后死在了资本主义时代的一头卖身的公猪的手下。在电影里,帕索里尼就像那个吃人者一样独自挑战他鄙视的资本主义世界,而在现实里,这个资本主义世界也绝对不会宽容他。


作者:Claudio

2015年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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